原创牛汝辰

由于每一个群体、每一个氏族都有自己的图腾名称,所以,当他们居于某一个地方后,人们往往以其群体或氏族的名称作为该地的名称。因此,最早的地名也就是图腾名称。李玄伯认为:“我国最古的地名,大部是图腾的名字。用这种图腾(姓)的团(氏族),因定居在某一地,就用图腾以名其地。”(《中国古代社会新研》)

1.昆仑及其他

伏羲出生于西戎或西羌即羌戎地区。昆仑一名与羌戎相关。《汉书·地理志》记载:“临羌县有昆仑山祠”,在青海西宁县西。《十六国春秋》记载:“酒泉南山即昆仑山之体”,此在甘肃酒泉。这些地区都是古羌戎居地,往西迁达葱岭亦有昆仑。

昆仑山为西王母所居之山,《山海经·大荒西经》说:“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日西王母。”西王母的原形体是西羌的母虎图腾,经过人把它神格化之后又作了人格化,却成了周穆王西巡慕迹的人物。《列子·周穆王篇》记载:(穆王)“遂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别日升于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而封之以治后世。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王之和。”

“昆仑”是肚里空虚的葫芦的别称,《淮南子·坠形篇·高注》称:“昆仑虚门也。”即,居昆仑虚门的西王母很像以葫芦为合体的虎伏羲和龙女娲的综合体,其形象似虎,性别为女。唐代李冗《独异志》记载了早先流行于各民族间的一则神话:昔宇宙初开之时,只有女娲兄妹二人在昆仑山。这就是以伏羲、女娲兄妹相合为一而演变为居昆仑的西王母。古羌戎西迁达于帕米尔葱岭,便于葫芦的化名“昆仑”作为发脉于此的山脉之名。当羌戎向东达山东半岛渤海,于是渤海三神山蓬莱、方丈、瀛洲均名为“葫芦”。

古突厥人以狼为图腾,故名所居之地为“狼山。”唐初突厥灭后,亦尝因突厥地名,于安北都护府,设置狼山州。

古高车人亦以狼为图腾,其地亦被称为“狼山”。《魏书·太祖记》:“讨高车豆臣部于狼山。”今新疆巴里坤湖似为虎氏族居其地而有其名。“巴里坤”为突厥语barsk1之译音,意为“虎湖”。

哈萨克族以天鹅为图腾,他们称巴尔喀什湖为哈孜湖(天鹅湖),其湖附近的城市称为哈孜城(天鹅城)。

2.喀拉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地名录》中,带有“喀拉”一词的地名约有条之多。“喀拉”这个词不仅见于现今的地名,也常见于史籍,如《阙特勤碑》中的“喀拉湖”,《暾欲谷碑》中的“喀拉库木”,以及九世纪末期至十一世纪初期我国西域著名的地方政权之一的“喀拉汗王朝”等。“喀拉”在汉文史籍中,常常写为“哈喇”、“喀喇”、“哈拉”等。“喀拉”系阿尔泰语系的同源词,突厥语为kara[q‘ara],蒙古语为hara,本义为“黑色”。新疆一些地名中的“喀拉”确有此意,例如:克拉玛依(karamay),“玛依”是维吾尔语“油”的译音,全名即“黑油”,新疆最大的油田即因此而得名;喀拉喀什(karakax)是墨玉县的维吾尔语称谓,“墨”当然是黑的,黑玉即黑玉。

“喀拉”一词的本义诚然是黑色,但此意一般只限于指具体的事物;一旦带有某种抽象的理念色彩时,就将赋予伟大、广阔、最高、强有力等最具褒奖、溢美的含义。这无疑是中原汉民族文化影响的结果。古代汉民族就将自然方位与颜色相联系,有东苍、南赤、西白、北玄之说。玄者黑也,古天文学中北方七大星宿与道教中掌管北方之神被称作“玄武”。与汉文化发源地黄河流域较接近的我国北方草原各少数民族,很早就接受了这种学说,同时又有发展,以自己所居的北方为最尊,故而对黑色也就最崇拜,黑色的战旗就是这种崇拜的标志。崇拜之余,就理所当然地要为“黑”这一单纯的颜色概念赋予最高尚、美好的新含义,这无疑也是民族自尊自信的一种反映。因此,可从高昌汗国的国旗用黑色得到证明。

有些地名中的“喀拉”所表明的事物外观并不黑,有的甚至是相反的。凡是称“喀拉苏”(黑水)的水,水源不是来自高山冰雪的溶水,而是以地下水为主要水源,没有显著的汛期。它至少可分为三种类型①泉水;②沼泽死水,池塘、湖水;③以地下浅水露头补给为主要水源的河流或小溪。被称作喀拉苏的水既有死水,也有活水。这种水往往清澈见底,但由于黑泥和青沙的反射,给人造成黑色的感觉,所以被称作黑水。“喀拉和卓”,系维吾尔语“神都高昌(和卓为高昌音转)之意;“喀拉斡耳朵”,系突厥语“圣都”、“圣宫”之意;“喀拉沙尔”,系突厥语“圣城”之意;“喀喇昆仑”,系维吾尔语“巍峨巨石”;“喀拉塔格山”,系维吾尔语“高山”之意;“喀拉布拉克”,系维吾尔语“清泉”之意。以上地名反映了突厥民族的尚黑习俗。

3.阿克

“阿克”(ak[aq‘])系突厥语“白色”之意。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地名录》中,以“阿克”起头的地名就有余条。其中,有许多地名并不具有白色的特征。那么操突厥语的民族,诸如维吾尔、哈萨克、柯尔克孜族等,为什么喜欢以“阿克”一词来命名地名呢?原来,这也与操突厥语民族的尚白习俗有关。据文献记载,公元前八世纪维吾尔人的祖先由于着白、红服装,而被称为“白犹”和“赤犹”。他们把白色作为幸福、吉祥、运气、美丽、如意、喜悦的标志,用白色形容善良的人,用“愿您有白色的旅途”(即一路平安)的词句祝福远行的人。若河水长期干涸或发生干旱,维吾尔人就在河源宰杀白羊,祈祷上天给水。赵卫邦教授在《秦词白帝解》一文中,考证游牧民族祭祀用牲的颜色说:“关于用牲的颜色,在游牧民族中以白色或淡色为主。举例如匈奴之用白马为盟,契丹之用白马祭天,满族之献二白马于神,以及拓跋氏之用白羊都属这一类。”哈萨克族先民乌孙与“匈奴同俗”,“白马为盟”之俗也当然有之。

就是现在,哈萨克人也常用“阿克”来比喻人们的善良、纯洁、高贵等。以上间接说明,突厥民族是崇尚白色的。如凡称“阿克苏”的水,都以高山冰雪溶水为主要水源,冰雪溶水形成的河流都是季节性河流,它们都有显著的洪水期和枯水期,夏季河水暴涨,冬季涓涓细流,或者完全干枯。夏季汛期河水中含有大量泥沙,河水浑浊而呈白色。“阿克苏”是活水而不是死水,也是人畜最乐于饮用的水。“阿克苏”可释为“流水”或“活水”。“阿克巴斯陶”,村名,在阿勒泰、布尔津、额敏等市县,系哈萨克语,意为“清泉”。“阿克库勒”,湖名,在布尔津县,系突厥语“清湖”。“阿克加孜克”,在巩留县,系哈萨克语,意为“大平原”。“阿克尧勒”,在吐鲁番市,系维吾尔语,意为“一路平安。”

同样,蒙古族是一个游牧民族,千百年来,畜牧一直是他们的主要经济形式。在长期的畜牧业生产实践和日常生活中,蒙古族接触的白颜色很多。无论是赖以生存的羊群和乳汁,还是住的蒙古包,铺的羊毛毡、穿的羊皮袄,全都具有白色特征。天长日久,使他们形成了一种观念:白颜色是美好、吉祥、高尚、纯洁的象征,逐渐形成了尚白习俗。蒙古牧民称春节为“白节”。“白”的蒙语为“查干”。蒙古族的白色崇尚在地名中自然有所表现:如乌苏县和博乐市有地名“查干苏木”,博湖县有“查干淖尔”,和静县有“查干赛尔”,和硕县有“查干布格”,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有“查干库勒”,“巴音查干”,乌苏县有“查干布拉格。”

4.敖包

蒙古族尽管信仰喇嘛教,但其原始宗教——萨满教并未完全遗弃。如蒙古族有祭“敖包”的习俗,常选择一高地,垒以众多石块,插上树枝,点火烧香敬献牺牲,巫师或喇嘛主持宗教仪式。祭敖包的时间一般为农历五月十三日,敖包是宗教仪式和各种集体活动的场所,平时人们过此必要下马,叩头祈祷以怀念自己的萨满。这种活动大概与山神崇拜有关。带有敖包一词的蒙语地名有:乌苏县哈图布呼镇的“查干敖包”,和布克赛尔县有“巴音敖包”、“包木色亭敖包”等。

与其他各地的蒙古族一样,在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境内,蒙古族堆筑敖包最主要的意图与“塔克勒干”活动有关。自古以来蒙古民族以游牧为主,居住分散,认为赖以生存的牛、马、羊、骆驼等是天、地所赐,于是崇拜大自然,视山川、河流、原野都有“神灵”。为祈求大小牲畜平安,生活吉祥如意,遂堆筑敖包作为崇拜的偶像,祈祷“神灵”保佑。

在喇嘛教传入蒙古族之后,仍继续祭祀敖包,并增加了宗教色彩。“塔克勒干”就是这种祭祀敖包大会。一般以“苏木”为单位,每个苏木祭祀自己专有的敖包,一般堆筑在山包上。各苏木选定堆筑敖包的山,不论其高低,共同特点是一座独山,即使在山脉中也是选择平地上突兀耸起的一座山包,与周围各山都不连接。例如,巴音温都尔山也不算十分高,可它像海洋中的孤岛一样,漂浮耸立在绿草如茵辽阔的草原之中,从而被选定为敖包之地。每年春末夏初举行“塔克勒干”时,男女老少都穿上艳丽衣装,带上熟肉、奶子、酒等前往敖包,如同过节一样。而到了夏末秋初,牲畜膘肥体壮之时,全县14个苏木都集中在共同的巴音温都尔敖包举行大规模的“塔克勒干”活动。

还有些与宗教有关又具纪念性质的敖包。例如:班禅敖包(有两处),为年班禅·额尔德尼来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时坐禅讲经、施法行善的地点,为纪念此事而堆筑的敖包便名为班禅敖包。乌萨拉敖包,为一世夏律宛活佛敖包;阿勒腾敖包,为二世夏律宛活佛敖包;库仁温都尔敖包,为三世夏律宛活佛敖包——均是各旗为纪念活佛在该旗转世而堆筑的敖包,同时也成为各旗信教者祈祷活佛的敖包。另外,还有巴音温都尔敖包、查干敖包,沙尔布拉克敖包、乌兰布孔敖包、古恩萨拉敖包.多浪莫敦敖包、巴音敖包、钦登尼肖布古尔敖包、乌兰托洛盖敖包、塔喀其敖包等。以上13处敖包为居住在和布克赛尔境内的旧土尔扈特北路三旗十四个苏木各自祭祀的敖包。

5.麻扎

在新疆地名中,到处可见带有“麻扎”的地名。“麻扎”在新疆同清真寺一样,不仅是伊斯兰教的重要建筑,也是穆斯林重要的宗教活动场所。“麻扎”是阿拉伯语的音译,原意为“圣灵之地”、“伟人之墓”。在现代维吾尔语中,意为“墓地”。

我国著名的麻扎大多分布在新疆。例如:喀什地区的阿帕克和加麻扎(又称“香妃墓”)、阿尔斯兰汗麻扎、尤素甫·哈斯·哈吉甫麻扎、穆罕默德·喀什噶里麻扎,阿图什的萨图克·布格拉汗麻扎,伊犁地区的秃黑鲁·帕木儿麻扎,库车的额西丁麻扎,阿克苏的贾拉里西丁麻扎,吐鲁番的吐峪沟麻扎,和田的加帕尔·沙迪克麻扎,莎车的乞里塘麻扎、阿勒通麻扎,以及哈密的盖斯拱北(拱北,系波斯语,意为“圆屋顶建筑”,在新疆凡有带“拱北Gumbas”的地名,都是指墓地)。

新疆的麻扎分布很广,遍布南北疆。尤其是在被清代文献称为“回部”的南疆,麻扎更是星罗棋布。无论城镇还是乡村,绿洲还是戈壁荒漠,麻扎都随处可见。除上述著名麻扎外,还有很多是只在当地有较大影响的麻扎,而更多的则是那些没有名称的小麻扎。从喀什到和田的一千多里途中,两旁随处可见大片大片的麻扎。据解放初的不完全统计,仅和田一地区,有名称的大小麻扎多达0余座。

在维吾尔语中,麻扎不仅用于指称伊斯兰教显贵的陵墓,也用于泛指普通坟墓。作为伊斯兰教显贵陵墓的麻扎,出现于信仰伊斯兰教的喀拉汗王朝(九至十三世纪),其首领萨图克·布格拉汗于公元年死后,人们为纪念这位为伊斯兰教在新疆的传播作出重大贡献的汗王,在阿图什为他修建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麻扎,这是伊斯兰教传入新疆后出现的第一座麻扎。

喀拉汗王朝是新疆历史上建立的第一个伊斯兰王朝。王朝首领们以“圣战”为号召,对外实行武力传教。这使它与信奉佛教的于阗李氏王朝之间终于爆发了战争。成千上万的将士在这场战争中死去。过去的宗教战场,成为这些“舍希德”(殉教徒)们的安息之地。这就是喀什至和田道路两旁随处可见的大片大片的麻扎的原因。

买合杜木·艾扎木和卓家族后来分裂为依禅卡兰派(即后来的白山派,白帽回)和依斯哈克派(黑山派,黑帽回)。两派为争夺教民和统治权,都把麻扎作为重要工具。他们一方面极力神话自己和本派的麻扎,宣扬他们“能掐会算,确知玄幽”,能行使“奇迹”,死后也能给朝拜他们的麻扎和奉献祭品的人以佑助。依禅卡兰派在其势力中心喀什噶尔,建造了以和卓玉素甫麻扎为核心的白山派麻扎基地,即今阿帕克霍加麻扎。依斯哈克派则在其势力较大的叶尔羌(今莎车),建造了以和卓夏迪和达涅尔的麻扎为中心的麻扎基地,即今阿勒通麻扎。

新疆的麻扎中,除伊斯兰教显贵、为传播伊斯兰教作出贡献的汗王、著名人物的麻扎和假麻扎之外,还有许多以动植物命名的麻扎。如白杨树麻扎、胡杨麻扎、蛇麻扎等。这些麻扎显然是古代动植物崇拜的残余。

更为有趣的是,还有名为“亚勒吾孜阿勒”的麻扎。据传这里埋葬的是一位独身男子。该麻扎同汉族所迷信的送子娘娘一样,具有赐人子女的神通。因此,求子的妇女都专程前往朝拜。这实际上是流传下来的男性崇拜时代的产物。新疆信仰伊斯兰教的各民族,是带着原有的宗教信仰和传统文化接受伊斯兰教的,他们不可能在接受伊斯兰教后就完全摆脱旧的影响,而只能从旧的宗教观念去理解这个新的宗教。而伊斯兰教要植根于这些民族,对此也不能不采取宽容的态度,这样就使这些民族旧的宗教观念和宗教仪式以及传统风习等,或多或少地被保留下来,并在伊斯兰教中逐步合法化。众所周知,伊斯兰教是严格的一神崇拜,坚决反对除安拉之外的对任何人和物的任何形式的崇拜。修建和朝拜麻扎自然也在反对之列。麻扎在新疆伊斯兰教中始终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上述原因无疑是最根本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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